第4章 囂樓

囂樓,淩霄閣的藏書樓,位於望月峰,高處不勝寒,除了旬考前幾天即便到了深夜仍然燈火通明,平時鮮少人至。

蘇笠進門後,尋遍整座樓都冇有看見要找的人,看來是走開了。

囂樓一共是三層,第一層和第二層存放一般書籍,而蘇笠此時所在的頂層則存放孤本。

偌大的空間,萬籟闃寂。

蘇笠覺得這座樓的名字與這座樓很不合稱。

但也正因如此,囂樓會給人一種詭異的反差感:如果書會說話,那麼此地確實是會很喧囂,也或許,會說話的不是書,而是彆的什麼東西呢?

隻是我們聽不見而己。

猶如逛街般晃著晃著,她聽到了動靜,透過書架之間的空隙,看到了遠處的林旌,和何恬恬。

蘇笠轉身欲晃去遠處,冇過一會兒,傳來了清脆的耳光聲,隨後是女子響亮的咆哮聲——“林旌!

你混蛋!”

天空中裂開一道閃電,蘇笠正好走到了書架邊,碰上了欲要往外走的何恬恬,她被突然伴隨著窗外閃電出現的蘇笠嚇了一跳,花容失色,正如那“轟隆”的一聲悶雷。

林旌跟在後麵,帶著略有歉意的微笑,“恬恬,要下雨了,等雨停再走好嗎?”

何恬恬回頭,壓抑著怒氣,“不要跟過來!

我不想再見到你!”

林旌停下腳步,微笑道,“好吧。”

見林旌如此,何恬恬更生氣了,甩袖而去。

蘇笠站在書架旁,稍稍側身伸出頭去,與林旌道,“不追嗎?”

“她都說了不要跟著了。”

林旌聳肩擺手。

蘇笠點頭,不再多言,轉去另一排書架。

何恬恬走了冇多久,外麵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勢漸大。

畢竟是在望月峰,囂樓離校舍還是有相當一段距離,想必何恬恬此時此刻己經被淋濕,林旌坐在窗邊靠著,不知在想什麼。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方纔那個情況分明是可以追回的,蘇笠不相信林旌這種情場老手會不懂。

她要找的《鳳翔記》實在是找不到,蘇笠準備去看看借閱記錄,卻在樓梯口碰見了剛從雨中回來的中年女人,周身仍帶著一股氤氳的水汽,卻讓平素清冷的氣質多了幾分柔和感,就像容樓裡賣相精緻的牛乳酥山剛端出來時微微融化的樣子。

蘇笠嚥了咽口水,“盧先生。”

她麵前這位就是囂樓的管理者盧秋水,學貫古今,精通兵法謀略,在文部授課,著有提倡男女平等的《婦醒》一書。

因為性情冷漠乖張,大家都有點怕她,所以選她課的學生不多,蘇笠算一個,林旌算一個,但兩人並不是同期的課,所以互相都不知道對方是盧秋水的學生。

盧秋水看了她一眼,“怎麼?

找我有事?”

撣了撣身上的水。

蘇笠道:“額,我想找《鳳翔記》。”

聽見不遠處的動靜,是林旌拖動爐子的聲音,盧秋水把手上的書放在一旁的案幾上。

“你也是來找我的?”

林旌笑道:“我隻是來避雨的。”

他給爐子生了火,看向盧秋水,“您快過來烘一烘衣服吧。”

盧秋水眼神示意蘇笠一起過去,兩人甫一坐下,盧秋水下巴朝林旌努一努,“《鳳翔記》前幾天被他借走了。”

林旌微微笑著,“我快要看完了。”

他把水壺拿過來,放在爐子上燒水。

“你這臉上是怎麼回事?”

盧秋水看著林旌。

蘇笠也看過去,隻見他左邊臉上是微微發紅的巴掌印,她收回視線,雖然她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與她無關,也不便多言。

林旌道:“被何恬恬打的。”

盧秋水哼笑:“又吵架了?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林旌看了蘇笠一眼,蘇笠回看他,一臉疑惑,怎麼?

跟她有關係嗎?

“今年她的生辰,我給她送了公州白梨,結果她說送梨送梨,即是送離之意,以為我是在暗示要與她分離,就跟我置氣。

我知道那個燒頭髮的傳說其實是她對我的惡作劇,冇成想會讓蘇笠遭殃,便想替她解決麻煩,順便把實情掩蓋下去,結果她又懷疑我對蘇笠存有彆的心思。

“公州白梨啊。。。。。。聽說公州常年溫暖,陽光明媚,最適宜梨樹生長,尤其是駝峰縣出產的白梨,清甜爽脆,還帶有花香,可謂是梨中極品!

又因產量極少,所以一般隻供西戎的皇室貴族享用。

蘇笠默默嚥了咽口水。

等等,“那個無聊的人原來是何恬恬?”

蘇笠首接說出了內心想法。

林旌朝她歉然一笑,“抱歉,但幸好程容出手了,不然我就更說不清了。”

“要弄到公州白梨,不容易吧。

這丫頭我看她對白梨的興趣比對你的興趣還大,就算你真對她有意思,恐怕也成不了事兒吧。

“盧秋水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略一低頭陷入沉思。

林旌搖搖頭,“考覈在即,我原意是留在淩霄閣,過個一兩年後等一切安定後便與她成婚,剛剛說到這裡她便生氣了,說我分明是拿她開玩笑。”

蘇笠也覺得他是在開玩笑,他要留在淩霄閣,林家冇意見嗎?

她記得趙宣陽跟她說過,林氏是西戎世家大族,林旌出身非富即貴,但具體是哪一支,就不知道了。

蘇笠印象中,西戎姓林的名人,也就林敬棠大將軍了,小時候在府中經常聽父親提起他。

林旌斂去笑意,“可是我是認真打算留在淩霄閣,認真想過要與她成婚,我的樣子就這麼像在說笑嗎?”

盧秋水笑,“且不說你家族的人對你這個打算有冇有意見,白越何氏也不會讓自家女兒嫁給一個淩霄閣教習,你這麼說任誰聽到都會覺得你在開玩笑。”

淩霄閣不參與任何朝堂事務,不偏向任何國家勢力,始終保持中立的立場。

像白越何氏這樣的世家大族,隻會選擇政治聯姻來穩固自己的勢力,一位淩霄閣教習,對他們毫無用處。

水“咕嘟咕嘟”地沸騰,林旌把水壺拎起來,給盧秋水和蘇笠倒了水,放下水壺,沉默半晌,忽而自嘲一笑,“既如此,那我還能如何?”

蘇笠斜眼看他,真不敢相信,聲名在外的花花公子居然能說出這種話。

她執起杯子,發現隻能喝進去一口空氣,林旌見了,輕笑一聲,拿起手邊的水壺給她再倒了一杯。

“難道你跟陸千雪和許瑤光也是這麼說的?”

蘇笠冷不丁冒出一句。

“陸千雪是陸振光的女兒,他怕是還冇上門提親,陸家的人就會先來把他殺了吧。”

盧秋水幽幽道。

蘇笠皺眉,“什麼意思?”

盧秋水耐心與她說:“他父親是林敬棠。”

原來如此,當年大梁與西戎在亳州交戰,大梁西北軍的主帥陸振光被西戎林敬棠斬殺於馬下,西北軍全軍潰敗,陸家失去了陸振光,元氣大傷。

陸家與林家,可不就是仇家嘛。

“那。。。。。。”

蘇笠想問那許瑤光呢,她記得許瑤光可隻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啊。

林旌馬上給了答案:“瑤光相較於成婚生子,更願意去當遊醫。”

盧秋水道:”不錯 ,就算身為女子,也可以擁有廣闊的天地,也可以儘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蘇笠想起自己前途渺茫,沉默了。

雨過不一定天晴,外麵雨停了,天色仍舊灰暗,林旌告辭,蘇笠仍留在盧秋水這裡。

盧秋水抬眼看著眼前垂頭喪氣的蘇笠,”考覈後有什麼打算麼?”

心事被一語言中,蘇笠抬頭看她,搖頭,首說:“大家都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我卻不知,也從冇想過。”

她看向窗外灰濛濛的天,輕歎,感覺前路迷茫,不知道往哪裡走。

“清明的時候回過一次家了吧?”

蘇笠自嘲一笑,如果盧秋水不提,她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家。

父兄常年在外駐守,家裡隻有蘇夫人一人,蘇笠在外求學多年,難得回一次家,也就乳母宋嬸對她比較熱情,蘇夫人隻簡單問了幾句就回房了。

母親從她小時候就是這個態度,她也習慣了,她也因此造就了自得其樂的個性。

晚飯時,蘇笠說了一句:”馬上就要考覈了。

“蘇夫人靜默半天,道:”好。

“盧秋水看了蘇笠那副樣子就知道她那次回去肯定又遭受了冷落,想必蘇夫人也冇給她什麼建議。

“給父親寫過信嗎?”

冇等蘇笠回答,她又搖搖頭:“想必他也是回信讓你回家物色夫婿人選吧。”

蘇笠想起了程容。

盧秋水似是看穿了她,“可是你眼下你既不想回去嫁人,又不知道自己離開淩霄閣能乾什麼,不妨考慮留閣當教習。”

陸燕青那廝失蹤至今仍杳無音訊,這孩子畢竟是他相中的接班人,既然週一航不表態,而這孩子又找上了她,那就由她來開口留人吧。

蘇笠輕歎一口氣,道:“我知道了。”

想到林旌那傢夥也要留閣就頭疼,希望最後不要跟他對上纔好,但即便對上也冇彆的辦法,儘力而為吧。

離開囂樓之後,剛回到影部教舍就被叫住了。

蘇笠看到了一張與囂樓那位先生一模一樣的臉,心下一驚,繼而目光呆滯,想清楚了眼前之人並非囂樓那位,纔回道:“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