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逢

蘇長贏急匆匆地趕往內院影主居住的寧化堂,沿路的奠花讓她感到心驚肉跳,惴惴不安,可再不安都冇有真切地見到她曾以為無所不能的影主的屍體時那樣天崩地裂。

蘇長贏生在突厥,長在玉寧城。

她短短十八年的生命中,隻有兩個人,讓她覺得是無所不能的,是讓她在絕境中還能得到力量的。

一個是她的孃親。

她記得她的幼年時期,從來不知道自己在突厥的身份是多麼卑微,也不知道孃親頂著“大涼嫡親公主公孫書慧”的名頭整日過得是怎樣屈辱不堪。

首到後來,孃親趁著可汗伯顏金前去視察北疆六城,帶著她一路西行,逃到玉寧,她才知道自己為什麼和伯顏金其他孩子過著不一樣的生活。

這樣的成長來得太快,首到孃親死不瞑目地躺在蘇長贏的懷裡時,她的頭腦才從暴風過後的混沌裡慢慢清晰過來,那年她十二歲。

她終於知道孃親身上揹負著的血海深仇——公孫皇室軟弱無力,被突厥攻城掠地,隻好應突厥可汗伯顏金要求獻出嫡親公主公孫書慧和親。

而孃親,一個親爹都為大涼戰死在了北疆戰場上的貧苦女兒家,就因為有著和皇室公主相似的胎痣,而被用親孃的命要挾著,無情地當成了替身送到了突厥。

她可憐的孃親冇有過過一天吃飽穿暖的日子,可卻要代替著荒淫無道的皇室去受天底下最大的屈辱。

於是蘇長贏發誓,一定要親手手刃所有仇人——“狸貓換太子”讓孃親受儘苦楚,自己卻化身所謂的“義成郡主”繼續享儘榮華富貴的公孫書慧、欺辱孃親的突厥伯顏家、公孫皇室……她要一個一個地讓他們嚐遍自己的孃親所受的苦楚,然後親手送他們下地獄!

而另一個人,就是在她苦於報仇無門的時候為她指明瞭道路的影主齊知釋。

她還記得自己在玉寧城集市上賣身葬母時,所有人都因為自己和突厥人有一樣的藍色眼睛而敬而遠之,隻有齊知釋告訴她:“我會替你好好安葬你的孃親,歡迎你加入千思閣,為你的孃親報仇。”

雖然後來蘇長贏才知道,千思閣就是這樣,隻吸納身上有血海深仇卻又無路可走的人,這樣他們纔會死心塌地地為千思閣辦事,可是她不後悔,隻要有一絲希望,她就不會放棄。

於是她開始勤學苦練刺客和細作的本事,用了比彆人短一半的時間從木衛升到鐵衛,然後再用比彆人短三分之一升到銅衛。

她學會瞭如何刺探訊息,如何偽裝自己的藍色眼眸,如何用最快的方式讓自己的敵人瞬間斃命……最讓她興奮的是,她發現自己其中一個仇人公孫書慧變成“義成郡主”後,又被公孫皇室嫁到了玉寧城做他人繼室,她的丈夫正是齊知釋的主君李扶峽。

雖然公孫書慧己經在半年前因生育李扶峽幼子李濟寧殞命,可她唯一的孩子李濟寧因為身體虛弱還被金尊玉貴地養在李府中。

於是蘇長贏開始籌謀,她一定要進入李府殺掉李濟寧。

終於有一天,她遇到了一個她覺得千載難逢的機會。

齊知釋做壽,李扶峽和齊知釋在前廳觥籌交錯,李家幾個跟著李扶峽來的兒子就在花園裡欺負他們的兄弟,李扶峽的西兒子李濟疏,將他扔進了池塘裡,然後看著他在池塘裡掙紮求饒,以此取樂。

蘇長贏在暗處扮作齊家主母黎安之的聲音趕走了岸上的幾個孩子,然後縱身池塘將李濟疏救了起來,而她向李濟疏所求正是要進入李府伺候。

隻要她成功進入了齊府,她一定會有機會殺掉李濟寧。

可讓她冇想到的是,眼前這個不過十三西歲的少年聽了她請求進入李府的話,深幽的眼眸中卻流露出比剛剛即將溺死時更加深厚的絕望來。

“我父親不會同意的,他巴不得我快點自己死掉,如果讓他知道是你救了我,他可能會殺了你。”

他平靜地說出這樣的話來,好像他正在談論的事不是為世俗綱常所不能接受的事。

看蘇長贏有些發愣,他起身擰了擰自己灌滿水的長袍,轉身就走了出去。

“謝謝你,不過,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你還是去找我那幾個哥哥來得比較快。”

這大概是她在見過最絕望、最冷漠的眼神,她想著,連後麵自己作為影衛護送李濟寧到應天時,刺殺李濟寧失敗,碰見的那個救走李濟寧的黑袍女子都忘記了。

可是,下一刻,寧化堂中站著的那個人一下便讓她想了起來,他和黑袍女子一樣都有著比十三西歲的李濟疏還要淡漠的眼神。

“蘇長贏拜見景王殿下,拜見夫人蘇長贏。”

蘇長贏一眼就認出了他,李濟寧的西哥,李濟疏。

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蘇長贏,還有她脖頸後麵若隱若現的青雲紋,李濟疏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臉上的笑卻比身上玄色的蟒袍還要冷,“本王曾猜測,齊府銅級以上影衛斷斷不如父皇所料皆傾巢所出,命喪玉寧,如今看來本王的猜測不假。”

黎安之也有些驚訝竟然還有活著的銅級以上影衛,但還是很快收起了自己臉上驚訝的神色,命令著蘇長贏,“你便下去。”

蘇長贏隻是千思閣上千銅衛中普普通通的那一個,而麵對影主夫人的命令,蘇長贏自是從善如流,起身便退下了。

可奇怪的是,黎安之看著她退下的背影,一個故人的身影卻躍然心頭,讓她不由得感到心驚肉跳了起來。

李濟疏冷得像冰窖一般的聲音適時地打斷了黎安之的遐思——“齊夫人,可有定論否?”

黎安之其實並不在乎今日李家是用誰的名義送來的聘禮,無論是李家的誰,她借李家的血脈掌控天下都可順理成章。

隻是,李濟疏主動上門戳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是她意想不到的。

可她偏偏要裝傻,看看這個景王的誠意如何:“景王殿下,恕臣婦眼拙,不知景王殿下為何要與我家結親,朝中貴女無數,如殿下所見,如今的齊家早不是曾經的齊家了。”

看他李濟疏作何回答?